（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前不久，一个“现实版樊胜美”的故事让人们唏嘘不已，23岁女孩意外去世，父母要求赔偿41万，理由是为儿子买房。
在我们的文化中，“重男轻女”只是轻飘飘的四个字。但如果你是女孩，这四个字却很可能是从小到大挥之不去的阴影，尤其是农村女孩。
年出生的江西女孩吴小雪就是这样的一员。
她出生于江西农村，一个传统宗祠文化氛围浓厚的地方。这里村落古老，有古建筑群，有源自明朝的大家族祠堂。对出生在这里的男性来说，家乡拥有让人引以为傲、源远流长的传统宗祠、乡土文化和有趣的童年生活，值得留恋和怀旧，但对女孩来说，关于农村的记忆往往并不美好。
01一个出生就被“丢掉”的病女孩
年，小雪出生在江西抚州东乡区的一个村子。这里地处赣东丘陵与鄱阳湖平原的过渡地带，气候湿润，雨量充足，村里鱼虫丰富，生气勃勃。
小雪出生那天，是一场个下大雪的冬天。“那天冷的菜都被冻死了。我妈怀着我也一直在干活，我出生那天，她去田里挑东西，突然肚子痛，才知道要生了，就喊隔壁村一个老媒婆来家里接生。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刚出生，肩膀就有溃烂。”
长孙出生，奶奶本来非常高兴，但发现生出来的是个女孩大受打击，再看见不健康，立马就说，要不就不要治了，再生一个吧。“事实上，我奶奶是想把我拿去丢了。事实上，以前我们那里是有专门扔小孩子的地方的，应该是在村子外面，一些女的、病的、尤其是病女孩，我妈就哭，死也不肯地抱着我。”
注：图文无关，图片来自网络｜中国民政部的数据显示，截至年底，全国共有41万名孤儿，其中超过90%是残疾儿童。专业人士表示，对于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孩子来说，感受到爱、拥有爱的能力比学习知识更重要。文中的小雪是幸运的
外婆知道孩子奶奶不想要这个孙女，心疼刚生产的女儿和刚出生的外孙女，就拿出了自己的养老钱。“我外婆叫外公给我妈送钱，好叫我妈拿这个私房钱去给我看病，但我奶奶拖着就是拦着不给，她就不想治，好再生。所以我妈现在都很恨我奶奶，不让我管她叫奶奶，就是管她叫“进土的死老”，就是我们土话，快进土的意思。”
小雪的病不能耽误，妈妈着急给孩子看病，连月子都没做，就尽快下床抱着孩子去隔壁村看大夫。索性，所谓的怪病，其实涂了些村医给的药，也就慢慢长好了，小雪捡回一条命。
“不过，我奶奶还是要催着生儿子，坚持说不要我，就托我舅舅外公他们去帮忙找，有哪里可以收养我。找了几个月，找到了隔壁村我养母家，她说可以养，我奶奶一个半夜就立马把我送过去了。”
索性，养父母、两个姐姐都对小雪非常好。养父在串村子卖红薯粉，就把小雪放在篓子里背着，走哪里带哪里，走到小雪的亲生父母家门口的时候，还指给她看，问她想不想去喝口水，小雪对亲生父母弃养自己耿耿于怀，从来不肯下去看，就趴在篓子里动也不动。
小雪对妈妈的误会，直到7岁之后才解开。那时，妈妈已经按照老人的心愿生下了弟弟，弟弟和小雪年龄只差一岁。尽管连续2年生产对产妇身体伤害极大，但为了早日完成任务，接回小雪，也迫于老人的压力，妈妈送走小雪后马上又怀了一胎，这一胎，是个男孩。
“弟弟出生后，我妈不想再在这个村里受气，决定去外面打工。”小雪的妈妈性格好强，也开朗大方，懂人情世故，离开农村老家后，她先在广东惠州的工厂里干活，后来找到门路，给负责人送送礼，把活承包了下来，开始能多挣些钱，小雪的爸爸也来到惠州，跟妻子一起打拼。
7岁时，小雪的亲生父母跟养父母协商，决定接回女儿。“当时好多人来接我，三个舅舅、外公全来了，但是我奶奶没来接。”回来之后，小雪也不叫人，也不开心，直到一年后，才渐渐习惯新的家。
02离开江西农村老家，我再也不想回来
小雪每天带着弟弟在村里四处玩，上树下水，捕鸟捉鱼，无所不为。看小雪性格活泼，做事靠谱，舅舅也常常将自己家的小孩交给小雪带。小雪跟弟弟关系渐渐亲密起来，身份也从养父母家的“妹妹”，学会了做一个“姐姐”。
“我亲妈不喜欢我念念不忘养母那边，看我去那边一住就住好多天，她不开心，所以其实妈妈没那么喜欢我，更喜欢弟弟。可是养母对我好，每次看到我，就把我拉到她身边，坐在她腿上，给我洗头、做饭。在我小学5年级的时候，我亲妈把我和弟弟都接到了惠州打工的地方。跟养母那边的联系就少了，跟亲妈亲近起来。”
由于对奶奶一直心有怨恨，离开江西老家后，妈妈很少带小雪回来，只是按月给奶奶留生活费。小雪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回来看看这个自己出生、长大的小村子。
想起幼年以为被抛弃、客居养父母家、重新融入自己家，这一切似乎越来越淡漠，像上辈子发生过的事，只有在春节回家过年的时候，才重新想起年幼时的伤心和快乐，但碰到老家的人，不过淡淡问好，并没回归故里的兴奋。
直到前年春节返乡期间，发生了一件小插曲，让小雪重新想起老家的种种。
春节前夕，小雪在高铁上漫不经心地拿出手机，打开探探滑来滑去，正看见一位在南昌做金融的男孩，年龄比自己大4岁，看上去高高大大、端正阳光，车上无聊，她点了右滑。男孩马上发来消息：“hi，春节放假了吗？”
这个男孩叫李明，江西人，在南昌工作。比起外地打工的男孩，在老家省会城市工作的男孩，总是多了一些稳定和踏实的感觉。小雪跟他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小时候的经历。春节期间反正在老家也无事，小雪跟李明约着见面吃个饭。
在探探上认识李明是意料之外的事，李明很喜欢小雪，两个人交流逐渐多起来，小雪第一次觉得，春节在家，感觉似乎不那么难以忍受了。春节结束返回惠州时，李明去车站送她和弟弟，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融洽。“回惠州的路上，他希望我们能确立男女朋友关系，好好交往。但我不太确定。”
李明的条件似乎是个适合长久发展的完美对象，人稳重成熟，有责任心，肯照顾人，职业收入足够撑起一个家庭，自己也到了交男朋友的年龄，但小雪很迟疑。
“倒不是因为我们是在网上遇到的，是在探探上滑到，而是因为他明确提出希望我能到南昌发展，如果决定结婚，我可以做全职太太。从小就一直有漂泊感，他描述的稳定未来，真的让我动心了，但思来想去，我还是拒绝了他。因为我真的不想再回到这个‘老家’。”
幼年的记忆已经淡漠，但作为一个曾被弃养的女孩，小雪觉得自己跟家乡之间永远有一层隔膜，“我出生在这里，但我对这里从来就没有归属感，我觉得我的世界在外面。”
03在探探上，遇到一个跟我一样颠沛流离的男孩
21岁的时候，小雪从惠州来到了深圳，离开父母独立生活，在陌生的大城市中，小雪反而渐渐找到一种真实的存在感。“在深圳这样全是陌生人的大城市，我却觉得很自由。”
小雪在高中交了一些朋友，但后来都散在各地，有的在深圳，有的在广州，有的在惠州，孤独感始终挥之不去。闲暇的时候，她时常在社交软件上交交朋友。
刚来深圳工作那年，她做过一段时间的影楼销售，因为想扩大社交面儿，就下载了探探到处跟人聊天，她性格随母亲，开朗、愿意跟人交流，“谁也不认识，就在探探上跟人聊天，不管能不能变成客户，起码认识些朋友吧。”
去年年初，小雪在探探上认识了后来的男朋友陈宁。陈宁比小雪大5岁，尽管也很年轻，但创业很早，现在已经自己运营一家小商品工厂了。“他是那种很爱给女朋友花钱的人，对我大方到，我都不好意思接受。”小雪说。
由于厂里生意好，陈宁工作非常忙，跟小雪看电影的时候，手机也在不停收发消息，对接订单问题。“当时有闺蜜觉得我找到了一个高富帅，很为我高兴，但我跟他谈恋爱的感觉并不好，因为他完全没有休息和娱乐的概念，随时随地工作。我对他的感觉就是，除了赚钱，其他的事他懒得费心，所以没过多久我们就分手了。”
小雪现在在一个商业地产公司做物业管理，比做销售的时候赚钱少一点，但工作充实有序，公司还提供宿舍，生活安稳不少。周末的时候，她在宿舍滑探探，滑到了一个高高帅帅，比自己还小两岁的男生，显示距离只有几十米。一聊天，发现竟然是刚入职的同事欧洋。
“其实欧洋在入职时我就注意到他了，很帅，很可爱，但我们没什么机会说话，在探探上匹配之后，我们开始时不时在茶水间碰到会聊一会儿。”
欧洋比小雪小二岁，看上去阳光帅气、无忧无虑，但小雪没想到，他也经历过不愉快的童年，尽管理由不同。“因为父母在外打工没法照顾他，欧洋也是一出生就被送到姑妈家寄养，直到三岁前都生活在姑妈家。可能是这段经历，让我们从一开始就觉得很亲，因为我们很熟悉那种被寄养的感觉。他读完高中就去打工了，先是去了贵州做化妆品销售，后来回到广东，这种经历让他比一般的00后男孩更成熟，我跟他在一起，第一次体会到想象中的恋爱的感觉。”
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小雪觉得，生活在走上正轨，年少的创伤也越来越淡。“我还没想结婚的事情，但我知道欧洋是个很好的男孩，我也很喜欢深圳的生活。我只希望我们能好好走下去，能走多久走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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