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俞敏洪需要我们,而是我们需要俞敏洪。
来源|晚点(ID:postlate)作者丨陈晶姚胤米宋玮
编辑丨姚胤米
罗永浩做过网站、培训学校、智能手机、空气净化器、电商直播间,号称“中国最好的产品经理之一”。但目前为止,他最成功的产品可能不是以上这些,而是“罗永浩”这个形象。
这个形象曾经热爱公众表达,敢于嘲讽权威,批评不公,对产品认真、挑剔并且有极高的审美追求。这些形象被他本人构建、强化着,成为稳固的个人品牌,在多段事业历程中帮助了他。
罗永浩从不在自己直播时卖某些品牌的商品,尽管觉得“那些企业有过问题也很正常”,但粉丝会介意,于是“为了照顾他们的感受”,即使是利润丰厚的产品他也宁愿不播。直播商品出现问题,在没有大规模消费者投诉或工商介入之前,他就主动三倍赔偿,且不用退货。“商家本来就应该这样做,但正因为几乎没有企业这么做,所以我们这么做,传播上比起同样金额的广告投放效果好得多”。
涉及到个人品牌时,罗永浩保持着公众一贯认为的“锱铢必较”的印象。给老罗拍短视频,“完全是一个噩梦”。他会一直把剧本修改到最后一分钟,反复确认“人设有没有被破坏?”“直播间的调性有没有出现偏差?”如果是公司内部团队的拍摄,罗永浩到了现场发现按他本人的意见多次修改过的剧本仍有问题,会临时决定不拍。
由于本文有幸成为罗永浩告别社交网络前最后一次公开采访对话,因此受到他本人高度重视。
比起老罗的“不变”,“变化”给他如今的同事们的印象更深。交个朋友公司里不少员工也是锤子科技的员工,他们说,这两年见到罗老师发脾气的次数“相对少了一些”。虽然在名义和资本层面,罗永浩并不是这家公司的负责人,但每周的高管会,他一次不落地参加。罗永浩是交个朋友公司的核心人物,不仅因为他是这个团队最大的主播。
员工们尊重他、信任他,也敬畏他。他的脾气、任性和权威,被所有人包容和接纳。倘若没有罗永浩及他多年成功经营的个人品牌,也不太可能有交个朋友这样一家迅速建立行业地位和独特气质的直播公司。
执着地维护个人品牌,对罗永浩本人,有时候是像是因为爱惜羽毛,有时候像是因为利益,也有的时候,好像只是一种多年的习惯。
草威可能是跟罗永浩多年共事的人中最能从精神层面理解他的人之一,也是“有严重社恐”的罗永浩面对媒体时的最后一道屏障。在探讨这一话题时,草威谈到,他认为外界对罗永浩最大的误解是:人们不知道他有多讨厌名声和面对公众。
直播带货让罗永浩以一个更高的频率做自己最不喜欢的事,而且还必须得每次都对着镜头几小时。“以前他只有去到一些一二线城市的特定区域才会被人认出来,比如文艺青年扎堆的地方。”草威说,“现在即使去小城市的菜市场,大妈大婶们也会指着他说,哎呀,这不是在抖音卖货的那个人吗?他叫什么来着?”
“如果不用当众表达还能维持运营公司,我愿意少活5年。”罗永浩之前对媒体说,“这是非常诚实的想法。”
直播带货并不能让罗永浩保持超过半年以上的热情,坚持至今,更多是为了还债。但这样一个不能让他一直兴奋的项目,却是他多年以来参与的、最成功的商业项目。
谈过往,绕不开锤子科技最终之败。没有什么教训比一场直接彻底的失败来得更刻骨铭心,更何况,是创始人投入了巨大热情和感情的事业。时隔三年再见老罗,他终于对自己有了深刻且准确的总结,商业指针也仿佛被校准了。
年准备做手机时,罗永浩只筹备了万人民币就去找硬件团队,对方直接质问介绍人,“你这朋友是不是有病?他不知道万不能做手机,只能做手机壳吗?”如今,带着AR项目再见投资人,他已经根据发展结果的多种可能性,提前想好了A计划、B计划、C计划,每个计划都对应明确的商业化路径。
直播生涯刚过两年,债务已还到尾声。
罗永浩一周前正式宣布“退出”交个朋友直播公司管理层,未来三年仅以“客座主播”的身份帮助交个朋友完成数十场直播,“占用的时间不多,不会影响新公司业务”他补充道。今天上午,罗永浩宣布退出他多年的重要言论阵地——新浪微博等社交媒体,未来几年原则上不再接受媒体采访。他会和AR科技公司的同事们“埋头从事几年下一代智能平台产品的研发”。
再之前他也曾考虑过退休,下决心的过程极为纠结。
他曾在书房门口挂了一块小白板,每天下了直播回去,想起来就在白板上写一条,颠来倒去好几个月,白板上密密麻麻列了几十条退休的利弊比较。退休能做的事“想想就很过瘾”:每天睡到自然醒,环游世界,听遍喜欢的全球音乐人的现场,“都是一直想做但没时间做的事。”
但有一段时间真的闲了,罗永浩又“整夜整夜睡不着”。闲下来让他对年龄更敏感,有时候外出吃饭明明是吃多了,但肠胃的不适令他怀疑是年龄在作祟;在视频中看到年轻时喜欢的摇滚乐队“老得一塌糊涂”,也让他悲从中来;他打开自己10多年前的照片,终于意识到,自己也“老得吓人”。
罗永浩已经50岁了,在公众视野里活跃了20余年,拥有一群可能永远不会离开他的老粉丝,他也认为自己还能源源不断吸引年轻的新粉丝。多年公开表达,让他理想主义的一面深入人心,也模糊了一个人本该多元、复杂的形象——
他是一个被理想化了的理想主义者、一个更成熟的创业者、一个更合格的商人。当初那个“想要完成一件重要且有足够的影响力,能为更多的人创造更大的价值”的愿望,直到今天仍未被放弃。
有关退休的决定纠结到最后,妻子不忍看他精神为之困扰,便劝道,“你再创业的话,不知道有多大概率会后悔;但现在退休的话,你后悔的概率一定是百分之百。”
罗永浩想了想:“这个账算得对。”
《晚点LatePost》在今年3月初、5月初两次采访罗永浩,以下是我们的对话(部分回答经罗永浩本人文字修正):
“做科技行业,
首先还是想做最大的”
《晚点》:你真的决定离开交个朋友了吗?你走了之后,公司不会出问题吗?
罗永浩:不会。交个朋友成立第一天开始,我和我们的主播在几乎永远都在说“我们交个朋友直播间”,而不是“我们罗永浩直播间”,各个渠道的传播也是这样配套进行的。管理层每一个人都知道我差不多还完了债就会离开,他们这两年多一直都要考虑,自己那块业务将来老罗不在了要怎么做。过程中几乎都找到合理可行的解决方案了。
上周我们直播间的名字正式从“罗永浩”调整为“交个朋友直播间”,并且发了公告。未来几年,我还是会每个月给他们做几场直播,从业务上也不是必须的,只是管理层不想让投资人担心而已。每季度我也会参加一次公司的重要会议,但具体业务上真的可以完全离开了。
《晚点》:公司不担心你淡出后,直播效果会显著变化么?
罗永浩:过去半年多,我已经把自己的直播时长控制到公司总直播时长的3%以内,但销售收入和利润整体上还在增长,这在全靠大网红、大主播支撑销售的直播电商行业里应该是绝无仅有的。由于种种原因,这个行业的大部分机构只会做个人品牌,不会做公司品牌。我过去做过的很多事也经常被人这样批评,这次算是一个基本成功的转型尝试。
《晚点》:再创业为什么选择AR?
罗永浩:几乎从确定锤子科技失败的当天开始,我就在想还完债回来做什么。还债过程中很多具体的工作都容易触发负面情绪,每天能抽空想想这些很治愈。这三年,我和几个合伙人聊到最后,只有两个方向是真正感兴趣并愿意投入后半辈子去做的,一个是电动汽车,另一个是下一代计算平台。
电动汽车不像手机,有特别成熟的代工,从启动到基本弄明白量产可能至少要五、六年,资金要求也大很多倍。这三年,除了造车新势力那3家,很多超级重量级的选手也都陆续进场。我们综合估算了难度和时间窗口,觉得已经来不及了,最后很自然选择了AR。
有些人觉得VR是下一代平台,还弄出“元宇宙”的概念来讲一些宏大的故事,我们觉得VR的本质更像是游戏主机。三大游戏主机的全球年销量是万部左右,就算VR多了些社交属性,一年卖到一两亿部应该也就到头了,那它可能是史上最畅销的游戏机。全世界同时持有量几十亿,每年能卖十来亿部设备的,才能叫下一代计算平台。我们相信AR就是下一代计算平台,这在科技界很大程度上也是共识了,并不是我们的创见。
《晚点》:想做汽车的冲动和激情来自哪里?
罗永浩:多数男性都会喜欢汽车,我这一代人还因为穷,年轻时没拥有过自己的汽车。另外,电动汽车是对腐朽的传统汽车行业的颠覆,能做这个也比较有意义、有成就感。
我放下明明可以很赚钱的公司回来做科技行业,肯定还是想尽量选一个最大的赛道,做些了不起的事情。大赛道除了赚钱更多,更重要的是能创造更大的社会价值。这对我们这种有些理想和追求的团队是至关重要的,否则也没法长期保持工作热情。
《晚点》:海外科技巨头Meta、苹果等也在做AR,你们的机会在哪里?
罗永浩:选择AR,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觉得时间窗口对我们这个级别的团队来说特别好。大的科技公司基本上没有all-inAR的,唯一号称重兵做AR的只有苹果。但从供应链了解的信息来看,苹果做的是一个AR兼VR的XR设备。国内的华、米、O、V也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正式启动、或至少不会很快做大规模投入AR。AR如果一两年就能大规模商业化,科技巨头很快就会都冲进来,创业公司很难有机会了。我们当年做手机,时机晚了,处处都被动。
另一方面,目前全球范围内创业公司全情投入做AR的几乎都是一两百人的小团队。以这样小的规模去做,也许是融资能力问题,也许是认知问题,但无论如何,一两百人的团队再搞十几年,也搞不出能用的、可商业化的东西。AR巨大的软硬件工程量硬梆梆地摆在那里,至少也要几百到上千人的规模开发三五年以上,才能做出一个消费级别的东西。所以作为一个综合资源比上严重不足、比下严重有余的团队,五年左右的时间窗口和几千个人的年工程量,是比较合适的。
《晚点》:一个每年全球销售10多亿部的AR设备,会是一款什么样的产品?
罗永浩:我们现在不会对外面谈很多产品,一来很多具体想法这个阶段还不方便公开,二来我们之前手机业务的失败也不是输在产品上,业内人士基本上都知道,多数投资人也认可。
《晚点》:全球很多科技爱好者都期待苹果先推出一个惊艳的AR产品,你担心吗?
罗永浩:我相信苹果一定会在硬件或技术参数方面,做出全世界都做不到的某些硬核指标,但我对他们的产品创新基本没什么期待。乔布斯去世后的整整十一年,这家公司除了一个无线耳机确实做得不错,其他产品几乎是零创新,有些甚至明显退步。为什么全世界都在期待苹果的新产品呢?好像只因为它现在是全世界最有钱的科技公司吧。普鲁斯特说,“势利是人类的绝症”,确实是这样。有时候我也会这样,也能理解。
我不太看好苹果的另一个原因是,平台革命的时候,新世界的主宰者几乎从来都不是旧世界的霸主,尽管旧霸主资源上一定最强。这种现象并不是偶然的,里面有一些关于人性的非常朴素坚硬的逻辑:对新人来说,革的是别人的命,革起来很嗨;对旧霸主来说,革的却是自己的命,单是内部协调,就已经很要命了。何况创始人都去世了,难道革命靠职业经理人吗?
比起苹果,我有时候倒是会想,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也许有一个天才的创业团队终于能拿到足够多的钱,做出惊艳的东西,并取得奇迹般的成功。这才是让我想起来就睡不着的,就怕我们的进度落在后面。当然,如果我们做得足够好足够快,我们也许会成为那个团队。
《晚点》:现在对于“当初的偶像”乔布斯,有什么新的认识吗?
罗永浩:由于商业上的严重无知,我做科技公司之前,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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